中篇纪实文学

远东朝鲜那场战争

作者:王树增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几乎没有人怀疑,美国和美军的战争能力;也没有人怀疑,美国和美军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必胜。然而短短五年后,这个国家和这支军队在 中却失败了。强大的美国军队称他们在朝鲜的失败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局”。想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这次战争失败的结局令这个军事强国举国不解,也正是这场战争,见证了一个伟大的东方民族凤凰涅磐、浴火重生。《远东朝鲜那场战争》真实地再现了这次战争的宏大过程。

大冰河

  年12月31日晚17时整。

  汉江北岸突然飞起的一串耀眼的信号弹划过年除夕的雪夜,中国军队的炮兵接着开始了炮火射击,猛烈进发的火光红透了夜空,天崩地裂的巨响瞬间撕破了战场上的死静,临津江南岸联合国军的阵地顿时陷入一片烟火之中。

  尽管中国军队的炮火准备时间仅为20分钟,但这已是 开始以来中国军队最大规模、最强火力的一次炮击。在联合国军防线最前沿的南朝鲜军队阵地上,白天还在加固的工事在爆炸中一个个地坍塌。炮弹同时引发了阵地前地雷的爆炸,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令整个大地颤抖了起来。

  在爆炸的冲天火光中,惊慌的南朝鲜士兵到处乱跑。在战壕中等待冲击信号的中国士兵们从战场中站起来活动着由于长时间隐蔽而麻木的身体,看着自己的炮火打红了半边天,他们都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是临战时刻,已经忘却生死的人才能体会到的一种热血贲张的兴奋。

  “同志们!冲过江就是胜利!”

  中国军队发动的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美军和南朝鲜军战史称这次进攻为“新年攻势”。

  中国战史则称为“第三次战役”。

  中国第三十九军是右翼突击纵队的第一梯队。他们突击的方向是正前方的汉城。

  写了决死的决心书的三四六团扫雷组长张财书,比冲击部队早20分钟出发。他只有20分钟的时间,这个时间是炮火准备和步兵冲击之间的短暂的一瞬,他要在这个瞬间尽可能多地扫除冲击部队将要经过的道路上的地雷。张财书和三个组员每人手持一根一丈多长的木杆,大声地向冲击线上等待冲击信号的密密麻麻的士兵群喊着:“让开!快让开!”士兵们立刻闪出一条通道,他们都看着张财书的脸,想在他的眼神中发现点什么。

  “伙计,打扫得干净点!”有人冲他喊。

  张财书没有回答,高昂着头向前跑。

  由张财书、赵振海、金玉山组成的三人扫雷小组冲下了山坡,立刻受到对岸射来的密集的机枪子弹的拦截。三个人不顾一切地冲过60米长的开阔地,一头扑倒在一个沙丘上。没有伤亡。

  张财书在沙丘上端探头看,江边一片平展的沙滩就是敌人的雷区。

  这里是突破口,部队马上就要从这片沙滩上冲过去。

  正因为是突破口,所以没有事先在这里扫雷,怕的是暴露突破的位置。

  对岸敌人的子弹雨般地扫射着。

  张财书说:“我先上去,如果我挂花了,你们接着干,你们可要隐蔽好!”

  说完,张财书向沙滩爬去。

  子弹打在身边的抄滩上,发出很闷的声音。

  一个小凹地是白天侦察好的。张财书滚到凹地里,把长长的扫雷杆伸出去。这根扫雷杆的顶端,有个钩子,钩子约住前面连接地雷的钢丝,一扭,几颗地雷一起爆炸了,沙石飞进,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硝烟和沙上落下之后,张财书刚要往前爬,发现扫雷杆被炸断了。

  他急促地爬了回来,看见赵振海正趴在金玉山的身上大声地喊着什么。

  金玉山被机枪子弹击中,死了。

  张财书抓起金玉山遗留下的扫雷杆再次冲上去。在第二个扫雷点,他又钩响了几颗地雷。这次引起的是连续的爆炸,没等爆炸停止,他又冲向第三个扫雷点,但是,他发现手中的扫雷杯又被炸断了。

  他又一次返回,拿起最后一根扫雷杆。

  临走还是那句话:“赵振海!隐蔽好!如果我不行了,你上!”

  张财书已经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子弹击中,他几乎是跑向了第三个扫雷点。他连续钩响了两串地雷,被他钩响的地雷距离他太近了,几乎就在他的身边爆炸了,烟雾严密地包裹了他,他觉得身下的大地一下子陷进去,然后他又被弹向天空。他的左腿和右手已经没有知觉,脑袋发涨,嘴里威咸的,他知道他负伤了。他仰天躺着,看见了被炮火和曳光弹装饰得五颜六色的夜空,他觉得自己也许死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寻找扫雷杆,他举起来的是被炸断的半截木棍。

  “赵振海!赵振海!”他声音嘶哑地喊,“上!上呀!”

  没人回答。

  赵振海卧在沙丘上,已经牺牲了。

  不是赵振海不懂得隐蔽自己,他是为了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张财书扫雷,故意明显地暴露了自己。

  这时,中国军队的更猛烈的炮击开始了。

  张财书知道,自己的部队就要开始冲击了。连长说过,冲击前有三分钟最猛烈的炮火准备。

  张财书也知道,现在,他身后那些准备冲击的战士们正看着他。

  张财书还知道,如果不能把地雷扫干净,将要有无数的战友倒在这里。

  他往前看,又看见了卧在冲击道路上的那一串串地雷,细细的钢丝在炮火刺眼的闪光中一闪一闪的。

  张财书把手上的木棍向那钢丝扔过去,地雷没有爆炸。

  这时,一串信号弹升起来了。

  战友们冲击的呐喊响起来了。

  张贴书突然坐了起来。他在坐起来的那一瞬间,扭头向他的战友们看了一眼,然后,他把身体模过来,向前,向那些地雷,滚过去。

  张财书血肉模糊的身体在翻滚,地雷的爆炸声连续地响着中国士兵潮水般地沿着张财书滚动的路冲过去。

  都说,张财书肯定死了。

  在临津江北岸那片曾布满地雷的抄滩上没有找到张财书的尸体。

  过了很长时间,三四六团的官兵突然听说,医院里,有个 伤员名字叫做张财书,赶快再打听,就是他们的那个张财书。

  三四七团五连的士兵们在冲击的信号弹升起来时,就已经踏入江水了。

  这个连的突破口叫新岱,是临津江的一个急转弯处,由于水流太急,江面没有封冻。他们问过朝鲜向导江水的深度,朝鲜向导只是反复说一句话:我在江边生活了40多年,还没有听说过谁敢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时候涉水过江。

  五连的士兵们晚饭吃的是专门准备的一大锅辣椒炖牛肉。

  锅中的牛肉每块都馒头那么大,但炖得很烂。全连在吃牛肉的时候,二排副排长张殿学听见团政治处主任对营教导员说:“把首先渡过江的前三名士兵的名字给我记下来!”

  张殿学一下水,立即感到一阵彻骨的冷!他浑身一紧,差点跌倒,溅到头发上的江水立即结成了冰珠。他听见指导员在喊:“五连的!立功的时候到了!”士兵们把枪举在头顶,向大冰河中走去,江水顷刻没到胸口。对岸射来的子弹在耳边尖厉地呼啸,炮弹的爆炸在身边掀起巨大的水柱。江面上游冰封的冰层被炮弹炸裂,大块的浮冰互相撞击着冲下来,有的士兵被冰块撞倒在江水中。张殿学身边有个来自中国南方的士兵,瞬间就在江面上消失了。“小范!小范!”张殿学喊,齐胸的冰水令他的声音尖厉而颤抖。小范又从江面上露出了头。“怎么回事?负伤了?”

  张殿学问。“副排长!我的机枪!机枪管掉在水里了!”小范哆嗦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说着又钻进水中。在那边,又一个声音呼唤张殿学,原来是一名战士被卡在两块冰块中间了。张殿学替他把冰块推开,解脱出来的这个机枪手一爬上冰块,就向对岸开了火。“下来!快下来!你要被冲走的!”但是,机枪手下不来了,他被冰水浸透的身体已经和冰块冻在一起了。

  张殿学听见左边响起小喇叭的声音,那是说七连已经登岸了。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到啦!冲呀!”

  登上临津江南岸的中国士兵被冰水浸透的棉衣裤立即冻得石头般坚硬,这令他们在敌人地堡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弹面前显得笨拙而僵硬。中弹的士兵如一块石碑重重地倒在地上。士兵的枪管灌进的江水冻了冰,一时无法射击。尿!往枪上尿尿!

  可没有人能尿出来。张殿学指挥一挺机枪暂时压制了当面敌人的一个火力点,但是他身边的六班长踩上了地雷。张殿学掏出身上的已经结成冰蛇的急救包扔给他,然后向另一个火力点冲过去。当他终于占领了敌人的一个地堡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后面有人跟上来了,一回头,是拖着伤腿的六班长。张殿学呜呜地吹响了小喇叭,告诉自己的连队,他已经占领了连队冲击正面的滩头。

  三四七团的另一个连队——钢铁连,率领先头排的是著名战斗英雄王凤江。他们突破地段的江面冰层很厚,士兵们在冰面上不断地滑倒,又爬起来再向前冲击。但是,没过多久,全连都掉进冰水中了,因为江心的冰层已被猛烈的炮火炸开。掉进江水中的士兵们挣扎着,纷纷往浮冰上爬,一些浮冰承受不往很多人的重量再次破碎,士兵们重新掉在水中。大多数士兵抱稳一块浮冰,半截身体泡在水中前进,他们露出水面的部分很快就和冰块冻在一起了。在敌人的炮火封锁下,中国士兵一个又一个地倒在冰水中,但是没有人向后跑,在最前面的王凤江一只手举着缴获来的那支美国制造的卡宾枪,一只手腾出来帮助身边的战士,他嘴里不停地喊:“同志们!争取前三名,上岸立大功!”

  接近岸边的时候,又是厚厚的冰层。从水中重新爬上冰层不是件容易的事,冻得全身麻木的士兵已经没了力气。江对岸封锁的炮火和机枪的射击更加猛烈,不断有负伤的士兵被江水冲走。王凤江冒着随时中弹的危险站在齐腰深的冰水中,把士兵们一个个推上冰面。重新上了冰面的士兵迎着死亡,向江岸上跌撞而去。

  王凤江是第五个冲上江岸的。

  后续部队大规模地从撕开的突破口拥向临津江南岸纵深。

  一当第三十九军冲击正面的江南岸升起突破成功的信号弹时,军指挥所里所有的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行了!突过去了!”

  第四十军右翼—一九师的突破口是峨湄里、月谷里地段,南岸的南朝鲜军队的防御阵地虽然坚固,但是在步兵发动冲击前,配属—一九师的炮兵发射了猛烈而准确的火力。在美军飞机破例夜间轰炸的情况下,炮手们在寒冷的气温中扒掉上衣,扛着炮弹飞似地在阵地上奔跑,在炮长、瞄准手连续不断的呐喊声中,火炮进行了不间断的射击。隐蔽在冲击前沿的步兵被炮兵出色的表现惊呆了。对岸敌人的阵地几乎完全被炮火所覆盖,滩头被轰击成一片火海,炮弹引爆了地雷,爆炸声此起彼伏,敌人的地堡被一个个削平,步兵们欢呼雀跃。当冲击的信号发出时,步兵们高喊着口号前赴后继,仅仅用了13分钟,—一九师三五五团的突击三营就全部冲上了临津江南岸。他们突破的速度之快,使营长张庆昌带领土兵冲进南朝鲜前沿防御部队的掩蔽部的时候,看到正准备吃饭的南朝鲜士兵除了被击毙的之外,什么也来不及携带便跑得没有了踪影,掩蔽部里的一只炭火正旺的火炉上,炖着牛肉的锅还在冒着热气,桌上的酒瓶已经打开盖,酒香四溢。一个半小时之后,突击营占领了突破口上的一个位置重要的高地,从而为后续部队打开了向纵深发展的道路。

  —一九师三五六团突破临津江滩头的先头部队是两个营。

  其中一营的突击连是三连,这个连的士兵从江北岸的一个陡峭的山崖上直接滑到江面的冰层上,然后不顾一切地向对岸发动进攻。冲击在前面的士兵用斧头砍开屋脊形的铁丝网,然后不惜生命地冲过米宽的雷区,很快就冲到了敌人阻击高地的脚下。但是,由于冲击的速度太快,班长毛凤回头一看,跟上来的士兵算上他才九个人,牺牲是大了些,但更为严重的是冲击大部队已被敌人的火力阻击在后面了。毛凤是名老战士,在中国国内解放战争中参加过海南岛战役,立过战功。在入朝后的第一次战役中,是他率领士兵在曲波院抢占要地,掩护了主力的展开。在今天这个你死我活的紧急时刻,他决心就用这九个人攻击压制大部队前进的地堡。毛凤把九个人分成两个小组,分头往高地上摸。摸上去之后,发现在地堡的后面,还有一个大暗堡。他果断地命令一个小组负责地堡,他和另几个士兵向大暗堡摸去。暗堡中传出敌人杂乱的说话声,在毛凤的口令下,孤注一掷的中国士兵把身上所有的手榴弹~齐塞人暗堡的射击日里。这边响起剧烈爆炸的同时,另一个小组也对那边的地堡下手了。压制冲击部队的射击立即减弱,中国军队的喇叭声顿时震耳欲聋地响起来,被压制的中国士兵一拥而上,三五六团冲击的通道也被打开了。

  和—一九师相比,第四十军—一八师的突破极不顺利。年轻的师长邓岳事先把一切困难全想到了,而且对自己这支以打硬仗闻名的部队很有信心,但是在即将发起冲击的那天,他听到了一个令他极端恼火的消息:配属给他的炮兵在向前沿开进的途中不慎暴露了目标,遭到了美军飞机的猛烈袭击,损失巨大,真正到达前沿的炮兵仅有一个连。邓岳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严肃地通知参加冲击的第一梯队的两个团:别指望炮兵了,要靠自己的努力发展进攻。

  再申请重新配属炮兵已经来不及了,冲击的步兵失去炮兵的支援,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邓岳的步兵必须按时发起冲击。

  由于没有炮兵的炮火准备,—一八师正面敌人的滩头防御阵地几乎在严阵以待的情况下等着中国士兵的到来。师右翼的三五二团和左翼的三五四团的突击都遇到极大的困难,士兵们依靠手中的轻武器,用炸药包、爆破筒,与敌人在每个工事坚固的火力点面前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突击行动进展得残酷而缓慢。尤其是三五二团,渡江的时候才知道突破地段的江面并没有完全封冻。经过艰难而损失巨大的徒涉冰河之后,他们刚刚登上南岸又不幸进入了敌人设置的假阵地,这个假阵地却是一个真雷场——雷场没有受到中国炮兵的轰击破坏,地雷密集,难以插足,部队因伤亡巨大而受挫。

  从三五二团侧面辅助进攻的警卫连却意外地冲击成功。部队发动冲击前,为了不使主要的战斗骨干损失得太多,特地把一名叫金克智的“反坦克英雄”从战斗连队调到警卫连“保存”了起来,谁知道这个调动在冲击中倒为金克智创造了发挥能力的机会。金克智带领警卫连的士兵们涉过大冰河,破坏了阻挡前进的铁丝网,很快就消灭了一个向中国冲击部队疯狂发射火箭弹的地堡。金克智让机枪架在这个地堡上进行掩护射击,自己带领士兵沿着敌人挖的弯弯曲曲的交通壕边打边前进,连续拿下三个堡垒,缴获了一门无后坐力炮,极大地减轻了向三五二团冲击部队侧射的阻击火力。

  由于突破困难,当—一八师终于突破临津江防线的时候,其右邻的—一九师已经向纵深突入了12公里,插到了南朝鲜第六师的侧后了。

  中国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官们最担心的并不是冰河,因为他们对面的汉川滩不是条大河。他们最担心的是横在大冰河之后部队冲击道路上的一座座险峻的山峰。

  第三十八军—一四师三四零团的突击队在炮火准备的10分钟内,在汉川滩上架起了一座浮桥,部队通过这座浮桥,仅10分钟就突破了敌人的前沿。而三四二团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攻击的时间到了,浮桥还没有架好,突击连连长傅长山等不及,干脆率领士兵跳下了水。在攻击对岸敌人阵地的时候,部队行动极其迅速,连续占领了三个高地,每个高地解决战斗的时间都没超过10分钟。当天空的照明弹把阵地上敌人的尸体照亮的时候,中国士兵大叫起来:“大鼻子!是美国人!”

  一直认为前沿全是南朝鲜军队,不料这个地段的美军士兵居然这么靠近前沿。

  这个在突破时便与美军相遇的三四二团先头营的营长就是曹玉海。

  曹玉海命令二连不管眼前的一切,先插进去把敌人的炮阵地端了。二连没有让曹玉海失望,一直插下去,直到把敌人的炮阵地捣毁了为止,但二连由于插进得太深,四面全是敌人,和曹玉海失去了联系。

  曹玉海正焦灼时,一连在公路上堵住了大约十几辆敌人的汽车。他们先打头一辆,把公路封死,然后就围起来猛打,打得南朝鲜士兵四处逃命。最后清点战场的时候,发现这是个炮兵分队。

  一营三连在连长张同书的带领下占领了一个山头,却发现山头上工事虽完整但没有敌人。往山腰一看,全是帐篷。张同书端起冲锋枪冲着这些帐篷打了一梭子,帐篷中传来一阵惨叫:又是美国人!这些美国兵认为自己是防守第二防线的,还在帐篷里睡觉,没想到前面的南朝鲜士兵跑得那么快。

  等一营的三个连队再次会合的时候。曹玉海才发现三连连长张同书不在了,有人告诉他,张同书率领连队打一个山包的时候牺牲了。

  第三十八军的部队由于突破顺利,前进的速度快。很多部队和敌人交混在了一起。在到处是火光的暗夜里,在弯曲的山间土路上,拥挤着混杂交战的士兵。一名疲劳之极的中国士兵肩上的九二步兵炮的炮简冷不防被一名南朝鲜士兵夺走了,中国士兵追上去给了那个南朝鲜兵一枪托,把炮筒夺了回来继续往前走。三四二团的机关人员趁混乱抓了不少俘虏。在一个南朝鲜军的团级指挥所里,一架留声机还在播放音乐,几个南朝鲜军官没出被窝就被打死了。在第二次战役中插入敌后的那个著名侦察科长张魁印率领一队人马向敌后插,结果在路上他们发现与敌人的队伍交织在一起了。中国军队中的会英语的侦察员居然和美国士兵聊上了天。中国士兵问美国兵为什么不乘车,美国兵说汽车早就跑掉了。美国士兵还拿出一张纸在中国士兵的眼前乱晃,说这是 发的“优待证”,是被俘后又被释放的朋友给他的,说有了这东西被俘后能吃热茶,还能洗热水澡。一一四师后卫部队三四一团部队突破后又奉命追击,官兵们疲惫不堪,在休息的时候,团政委张镇铭靠上一个草垛就躺下,躺下才发现身边有个人已经在打吨,这个人蒙着一件美军的大衣,张镇铭知道团里只有郭参谋长有件美军大衣,就说:“老郭,你找了个好地方!”然后倒下就睡。部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张镇铭起来,又推了推身边还睡着的“老郭”:“老郭。走了!”结果还是侦察参谋多个心眼,他发现‘“老郭”脚上的鞋是一双美军的皮鞋,郭参谋长虽有美军大衣却还没有美军皮鞋,于是一把将那个人按在地上,掀开大衣一问,是个由于恐惧而已神情忧惚的南朝鲜军炮兵营长!。

  在中国军队右翼纵队突破临津江和汉滩川前沿的同时,左翼第四十二军的突击部队以猛烈的攻击迅速地占领了该军当面的洋蛾岩和道城机两个险要的高地。第六十六军主力在发起攻击的一个半小时后,也突破了当面敌人的防线。

  午夜时分,联合国军在 上的第一道防线全面崩溃。

  从战役企图的隐蔽上讲,这是一次空前的成功。

  中国士兵在零下20℃的气温中,冒着严密的封锁火力,徒涉冰河,一举全线突破,这无疑是战争史上的一次壮举。

  为此,很多中国官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年除夕之夜的进攻中,中国士兵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条大冰河,而且还要面对地雷、鹿砦、蛇形铁丝网,以及从地堡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弹。

  每一秒钟都有士兵牺牲。连绵的深山雪谷坡陡路滑,不少土兵滑入深深的雪沟之中。衣服上的江水和里面的汗水很快冻结,到激烈厮杀时热血与热汗又把身上的“冰甲”融化。

  这是世界战争史上罕见的艰苦战斗。

  成千上万从中国本土跟随部队而来的担架队员们在这个夜晚拼死抢救负伤倒下的中国士兵。这些担架队员大多是中国东北地区的青年农民,他们对自己的士兵有一种血肉的感情联系。

  在应该在温暖的家中过新年的时候,他们却冒着炮火奔跑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他们在冰冷的大地上把自己奄奄一息的同胞抱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伤员抬到包扎所。为了让伤员能够活下来,他们把自己身上御寒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伤员身上,伤员很多,担架队员身上的衣服几乎脱光了,于是他们想出了一种把石头在火上烧热,塞在担架上的棉被里,以保持伤员体温的古老但很有效的办法,这个办法在以后的朝鲜战场上一直为中国军队所采用。

  年1月1日,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由 总部派出指挥中国军队右翼纵队的“韩指”正和第四十军军指挥部一起越过了朝鲜半岛上的 。所谓“韩指”,实际上只是由 副司令员韩光楚、“志司”作战处副处长杨迪和一名参谋组成。

  刚过了临津江,前面开路的卡车就被地雷炸毁了。第四十军军长温玉成说地雷太多,停下来等天大亮再走吧。韩先楚坚持前进。韩光楚是第四十军的老军长,他的固执是有名的:“和部队失去联系,是什么指挥部?要指挥部队坚决把逃跑的敌人堵住!”

  恢复前进没多久,后面的一辆车又被地雷炸毁了。这一回损失严重,第四十军十来个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全部负伤,有的人伤势严重。

  韩先楚亲自指挥抢救伤员。这时候,前方传来报告,说第四十军的部队进展神速,已经突破了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在这道防线上防御的是美军。并且说至少在十几处地方围住了美军士兵,每一处少说也有一个营。

  这个消息很令指挥部的人高兴,缓和了车辆被炸毁的气氛。

  韩先楚望着夜空,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韩指”一直前进到东豆川北面的一个叫逍遥洞的地方才宿营。和这个地名不相符的是,连同韩先楚本人在内,所有人的干粮袋全空了,指挥着四个军数万人马的中国军队的右翼指挥所连一粒粮食也没有了。为解决饥饿问题,警卫员们四处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不久有士兵兴奋异常地前来报告,说在路上捡到了一点敌人逃跑时丢下的小米,除去沙石,至少有好几斤。

  喝完了热乎乎的小米粥,韩先楚仰望黎明前薄而明的天色,说:“我们也许只能高兴一会儿,天一亮,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赶走美帝不回国

  元旦的早晨,天刚蒙蒙亮,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就乘坐一辆吉普车出了汉城。向前线方向急驶。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随着吉普车的颠簸,脖子上挂着的那两颗手雷剧烈地来回摇摆。他腰间的手枪套已经打开,露出精致的枪柄。

  就在昨晚从防御前沿回到汉城城内不到两个小时,中国军队突然发动的规模巨大的攻势就开始了。整整一夜,李奇微指挥部里的电话不断,电报曾片一样飞来:从东到西的几百公里防线上,中国军队竟然很快就实施了全线突破!第一线的南朝鲜师个个处在危机之中,尤其是第一师、第六师,已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李承晚总统不是说在他的亲自调遣下,至少10万的劳工已把前沿修筑得钢铁一般坚固了嘛。自己亲自审查过防御方案,防线上的火力配备不是相当严密了嘛。仅仅阻击中国军队前进的火力网不是至少铺了数层之多嘛。

  寒风呼啸,凌乱的雪粉抄子一样扑打在他的脸上。在他的正前方,炮声隆隆,爆炸声连续不断。

  吉普车没走出几公里,李奇微就看见公路上迎面乱哄哄地跑来一群士兵,这是他看见的从前沿跑回的第一批败兵。吉普车再往前走,溃逃下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拥塞了整个道路。李奇微后来一直对此记忆犹新,他说这是他在所经历的历次战争中所看见过的最狼狈、最令人沮丧的溃逃部队:蓬头垢面脸色发青的南朝鲜士兵乘着一辆接一辆的卡车,川流不息地向南拥去。没有卡车可坐的,利用了他们认为可以利用的一切交通工具,包括牛车、驴车和骑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种牲畜。他们没有秩序,没有武器,没有长官。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离中国军队越远越好。他们扔掉了自己的步枪和手枪,丢弃了所有的火炮、迫击炮。机枪以及那些数人操作的武器。

  李奇微终于暴怒了。

  他掏出手枪,站在公路的中央,向天空连续射出好几发子弹,然后喊:“给我停下来!”

  没人理会他。

  李奇微将军的枪声和喊声在纷乱汉兵的咒骂声中和越来越近的爆炸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失魂落魄的士兵们根本没空儿注意这个司令官的存在,车辆绕开他的吉普车照样往南跑。

  最后,也许是李奇微吉普车上的三颗白星让一个南朝鲜军官认出了这个美国人是个不小的官,一支溃逃的车队停在了李奇微的面前。那个南朝鲜军官看来听不懂英语,或者他装做听不懂,拼命跟李奇微打着混乱的手势,然后根本不管李奇微给他下达的是什么命令,爬上车带领车队又一阵风似地跑了。

  在这些溃败的士兵中间,混有不少西方的战地记者,他们在记录当时的情景时使用了很多形容词:法新社:“盟军军队被弄得头昏眼花”,“美第八军部队成群结队地退却”,“从前沿逃来的长列士兵狼狈南行,面色憔悴发黑,精疲力竭”,“在向汉城的路上,沿途都是燃烧着的军用物资”。

  美联社:“在战线后面,撤退的部队总是匆忙地诅咒,乱得一塌糊涂”,“撤退的长长的车队不断地陷入泥泞之中”。

  而第八集团军新闻发布它发布的战况的措辞是:“中国军队发动有力攻势,已经在美军防线上撕开巨大的战役缺口,使以顽强著称的联合国军完全崩溃,并严重地威胁了通往美第八集团军全部战线的重要补给线。”

  李奇微把手枪收起来。他明白部队已经完全失控了。

  他返回汉城,立即命令在南朝鲜士兵南逃的路上出动宪兵,设置检查线,审查所有从前线逃下来的士兵,并且执行战场纪律。同时,他给南朝鲜总统府打了个电话,“邀请李总统视察前线”。

  于是,年龄很大的李承晚总统,在李奇微将军的陪同下,乘坐一架机身是帆布的联络飞机,向前线的方向飞。李奇微穿着很厚的防寒服依旧在机舱中冻得要命,他看见身边的这个老头穿的是根本不御寒的白色的朝鲜服装,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在极度的寒冷中更加苍白而干瘪。

  飞机在议政府附近降落,在那里他们看见了收容队收容的正在乱哄哄领食品的南朝鲜士兵。

  李承晚向士兵们发表了演讲,要求士兵们重上战场。

  演讲完,李承晚用英语对李奇微说:“不要灰心!不要灰心!”

  而李奇微脑海中闪现的却是一个最可怕的念头:汉城恐怕保不住了。

  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是打穿插的部队,这个部队中有一个后来很出名的士兵,19岁的冷树国。这个出身于辽宁省的青年在家乡时是个心灵手巧的小木匠,有一手不错的手艺,特别是能雕刻龙凤图案。在家乡开展土地改革的那年,他参了军,加入了解放全中国的战斗。在部队。他接到了弟弟写来的一封信,信上说:“你参军好几年了,也没见你立过什么功,村子里参军的人都多少有功了。老说为人民服务,可总得有点什么功呀。”

  冷树国说这封信对他的刺激挺大。

  一二四师穿插的目的地是济宁里。师长苏克之命令擅长攻击的三七二团为先头团,并且主张将最硬的四连放在全团的最前面。四连连长叫王清秀,打起仗来却没有一点清秀的样子,脾气十分火暴,在重机枪还没跟上来的情况下就要出发,他的焦急是有道理的,天还没亮,可是前面的枪声逐渐稀疏,可见敌人越跑越远了,而且还是乘着汽车跑的,要凭两条腿追上敌人,那就得赶快再赶快!

  王清秀对一排长说:“你就只管往前冲!我带三排沿着公路两侧攻击掩护!”

  已经极度疲惫的士兵在王清秀的带领下,开始了不顾一切的追击。

  联合国军在 上已经没有抵抗了,因此四连穿过 的时候,很多士兵都不知道在他们的脚下就是那条朝鲜半岛上最重要的地界。早上6时,也就是李奇微驱车在汉城外的公路上阻挡溃兵的时候,四连一排的一班到达了一个叫巨林川的地方,这是他们在 以南通到的第一个大村庄。侦察员报告,这个村庄里至少有一个营的南朝鲜军。

  一班长赵恒文想,要等后面的部队上来,这些敌人也许就跑了,不如先冲进去打一家伙再说,敌人已是惊弓之鸟,一打准乱!

  一个班的中国士兵向几百名南朝鲜士兵悄悄地接近着。

  袭击敌人哨兵的时候,一个南朝鲜士兵逃脱,狂喊着往村里跑。赵恒文喊了声打,中国士兵手中的轻武器开始射击,手榴弹同时在村中爆炸,村庄里立即大乱。南朝鲜军官指挥士兵冲向村口,仓促组织起阻击火力,向黎明中山崖下黑暗的地方没有目标地胡乱扫射。赵恒文估计枪声一响,连长会带部队很快上来,于是扔下面前的敌人,喊:“抄他们的后路去!”

  到了村后,赵恒文吓了一跳,至少有多名南朝鲜士兵正沿着村后的公路逃跑,中国士兵一没留神,撞进敌人堆里了。南朝鲜士兵慌乱中没有注意到进入他们中间的中国士兵,只顾逃跑,中国士兵被夹在逃跑的敌人的人流中。一个为了跑得更快的南朝鲜军官把皮鞋脱了,光着脚和赵恒文并着肩走。满地都是敌人丢下的卡宾枪,赵恒文捡起几支,但很快就觉得这样不行,这样跑去抓不到几个活的。于是,他猛地停下来,冲天空打了一梭子子弹,大喊:“站住!”

  南朝鲜士兵愣了,向公路边的沟渠轰然四散。

  “我是中国人民 !”话一出口赵恒文知道自己说了中国话,就又喊了一句朝鲜话的“缴枪”。

  被中国军队打得昏了头的南朝鲜士兵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一个反穿着大衣的南朝鲜士兵站起来,在黑暗处小声地用中国话说:“你是中国人?”

  赵恒文说:“没错!对他们说,倒背着枪过来, 不杀俘虏!”

  那个南朝鲜士兵对黑压压的队伍说了一串朝鲜活,立即有20多人过来投降。

  赵恒文把他们带到公路边的一个农家院子里,命令这些俘虏放下枪,然后把他们全部关在一间屋子里。完了事,赵恒文嫌抓到的人少,于是又让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南朝鲜士兵再去公路上搜集人,又搜集了20多个。

  这时,天大亮了。院子里的南朝鲜俘虏看清了,这里并没有多少中国士兵,那个喳喳呼呼的中国士兵也是个其貌不扬的人物,于是挤眉弄眼地看着赵恒文,看得赵恒文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幸亏连长带着队伍赶来了。

  赵恒文开始清点俘虏人数,整整50人。赵恒文得意地想:这下子肯定当上英雄了。

  冷树国对赵恒文羡慕得不得了。

  连长王清秀急着要赶路,他要按时穿插到济宁里。

  冷树国这回无论如何要当尖兵。

  二排副排长白文林带队,冷树国的五班跑在最前面。

  山谷中的公路是条沙石路面的小公路,弯弯曲曲地向南延伸。两侧是山崖,长满了杂乱的树木。五班在这条路上往前奔跑的时候,两侧的树林中不断地有溃逃走散的南朝鲜士兵探出头来看,还不时地打上几枪。冷树国知道这一带已经被中国的部队围住,就想搜山的事让后续部队干吧,现在要紧的是按时赶到预定地点,自己一定要抓上他一大堆俘虏!于是,除了干掉了一辆往前沿运送电话线的南朝鲜军的卡车之外,五班什么也不顾地往前跑!

  饥饿和疲劳令冷树国的双腿有些软,他跑着跑着就觉得身体轻飘飘地像是随着风在飞。只是在一声爆炸声响之后他才停下来,他看见的溃败的南朝鲜士兵用炸药炸毁了一座民房,民房边躺着一老一少两个老百姓,年少的那个大腿被炸掉,但人还活着,艰难地喘着气。

  冷树国追击的速度之快令担任三七二团先头连的连长王清秀都感到吃惊。王清秀担心跑在最前面的人人单力薄,遇到重大敌情不好办,于是带领部队拼命地跑,总想追上冷树国,但怎么也追不上。在穿插的路上,四连在追冷树国,二营在追四连,团主力又在追二营,弄得一直催促部队快速前进的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甚至有点埋怨了,因为他看见在巨林川四连一下子解决了那么多敌人,就觉得前面的溃敌数量难以估计,他实在是想让三七二团的主力追上去,加强一下前面的力量。

  冷树国的尖刀班一直跑在连队前面至少两公里。

  白天,美军的飞机来了。但是,在通往南方的公路上,混乱地向同一方向奔跑着交战双方的土兵,美军飞机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溃逃的南朝鲜军队,哪些是追击着的中国军队。两国的士兵都衣衫破烂,有时会混杂在一起,因此无法实施空中支援。

  美军飞行员不得不把飞机飞得很低,在双方士兵的头顶上不停地擦过,使得公路上的气氛更加紧张混乱。

  前面的一个村庄叫道大里。冷树国停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一共只有五个人:副排长白文林,战士窦国斌、郭银锁、王二,加上他。

  白文林让冷树国他们藏起来,自己前去侦察,结果发现道大里村里村外全是敌人,至少有多人。

  他们追上的是南朝鲜军第二师三十二团的二营。

  在巨林川,一班长赵恒文不就是这么打的么?管他有多少敌人,就是要打!打!

  五个中国士兵分两个组,从村子的两头摸过去。冷树国在一个上坎上抬起头,正好面前一辆卡车上坐着四个南朝鲜军官,司机已经发动汽车,看来他们要跑。冷树国跳起来,迎面就开枪,四个军官来不及还击就被打死。这时,其他几名中国士兵手中的手榴弹也投出去了。

  中国制造的木桶手榴弹爆炸时有种特别的响声,南朝鲜士兵们对此很熟悉。顿时,一个营的南朝鲜士兵陷入了一片混乱。

  冷树国冲进了村庄的小街。从一座小院于急驶而出的一辆吉普车差点撞在他的身上。车上有部电台,天线很长,还有个身材高大的敌人:美国人!

  穿插的这一路,冷树国还没见到美国兵。地扑了上去。

  美国人一下子就把冷树国推倒了,然后向腰间去掏手枪。

  冷树国没等他掏出枪来,再次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他。美国人浑身颤抖了起来,冷树国的手指抠进了美国人胸前很厚的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冷树国居然把这个美国人抱了起来,摔在车下。

  美国人被这个中国士兵的凶猛和勇敢吓呆了,眼看着冷树国从自己的枪套中把手枪拔出来。

  美国人的手举了起来。

  中国制造的木柄手榴弹的爆炸声同样令四连飞快地赶到了道大里。

  南朝鲜军的一个整营仅仅在几分钟之内,便死伤几十人,被俘几十人,其余的全部溃散到山林中去了。

  王清秀还是没看见冷树国的影子,五班在连队歼灭敌人的时候,又往前追击去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冷树国五班的五名中国士兵到达了一二四师穿插的目的地济宁里。

  从高处,他们看见小河边公路上有几十辆汽车,还有牵引火炮的大型牵引车。

  等后续部队上来?

  不,冲上去!堵住他们!

  冷树国已经冲上了那条小河。小河上的冰被他猛烈的动作踩裂,他掉过刺骨的河水中。对面敌人发现了他,子弹蜂群般飞过来。

  冲!一定要向前冲!

  敌人车队最前面的吉普车发动了,冷树国的子弹向吉普车射去。吉普车的轮胎立即被打爆,横在公路上,挡住了整个车队逃跑的路。

  冷树国和白文林,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三名中国士兵,凶狠地向大群的敌人冲过去。敌人被这几个中国士兵的气势吓坏了,所有的卡车都在倒车,企图寻找逃跑的路,结果挤成一团。

  一辆卡车的车厢上落上了一颗中国的木桶手榴弹,立即引起巨大的爆炸。这是一辆装满弹药的卡车,巨大的气浪把几个中国土兵都掀倒了,在连锁的爆炸中,车辆的碎片猛烈地飞扬。冷树国在沟里抬起头,一种说不出的欢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头。

  等王清秀带领连队跟上来的时候,公路上已经布满了敌人的尸体。

  王清秀问:“人都在?”

  冷树国说:“没有伤亡!就是没抓到一大堆俘虏让你看看!”

  王清秀说:“你这回要立大功了!一是穿插快,咱们师堵住了至少两个团的伪军;二是你不抓是不抓,要抓就抓个大个的!”

  王清秀指的是和冷树国搏斗的那个美国人。经过俘虏甄别,那个美国人是南朝鲜军第二师的顾问,一个美国陆军上校。

  没过多久, 部队里开始流传着一个士兵的故事,说他的“11号”赛过了汽车轮子,追得美军顾问没处跑。

  团长张景耀看见冷树国的时候,发现这个跋山涉水拼命追击敌人的士兵脚上竟没有鞋,于是当场许诺一定给冷树国找双好鞋穿。

  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二团四连五班班长冷树国正式的荣誉称号是:“追击英雄”。

  和第四十二军同属左路纵队的第六十六军打得也很凶猛。

  其主力部队踏着两尺多厚的积雪,冲破敌人设置的重重火力,突破了国望峰、华岳山、高秀岭等高地,向南朝鲜军队的纵深快速穿插,协同第四十二军,歼灭南朝鲜第二师的王十一、三十二团和第五师的三十六团。第六十六军一九六师五八七团三连连长张续讨,在突破国望峰阵地时,一人连续拿下敌人的五座堡垒,为部队开辟出前进的道路。五八六团四连的尖刀班,经过五个小时的殊死战斗,占领了华岳山,他们占领华岳山的时间正好是年1月1日零时,他们被授予了“首破 英雄连”锦旗。

  到1月2日,中国军队的整个右翼纵队已经突入联合国军防御阵地纵深达20-50公里。

  在李奇微最担心的汉城防线的正面,其一线防御部队是南朝鲜军的精锐部队第一师。这个师在除夕之夜陷入全面的混乱,天亮之后,师长白善烨发现自己的部队仍在继续崩溃,根本无法执行他下达的“有组织地撤退”的命令。中国军队强渡临津江的行动开始后不到一个小时,师右翼的十二团就打来“已经无法支撑”的电话,立即开始撤退。在江边的二线阵地刚刚开始收容失散士兵,又传来这个团的预备队已经被中国军队三面包围的消息。十二团一退再退,电台联系中断,好容易恢复了联系,团指挥所根本无法报告真实情况,只是说“四周都是中国人的锣、鼓、喇叭和军号的声音”。

  第一师左翼的十一团因其右翼的崩溃,团长文亨泰说他“必须撤退”。

  作为第一师预备队的十五团,在中国军队攻击开始后不久,便看见十二团的士兵大规模地拥入自己的防区。十五团团长给白善烨打电话,要求炮火支援,阻拦中国军队的攻势,并且说:“不管敌我,马上开炮!”结果,炮还没开,中国第三十九军的士兵就跟在十二团士兵的后面拥了过来。连同十五团在内,所有南朝鲜军第一师的阵地都没有坚持过午夜就垮了。十五团团长赵在美的解释是:“我们虽然得到毫米格弹炮的支援,但是敌人已经逼近阵地五十术,炮火支援失去意义,阵地上很快进入了肉搏战。”

  南朝鲜军战史对其第一师于年元旦那大的战斗有这样的记录:“在通宵达旦的激战中迎来了新年的元旦。辞旧迎新之际,敌人发动所谓”元旦攻势“,矛头指向汉城,而我军却不断撤退。

  第十二团第一营昨夜被打散,在庚申里、碑石巨里附近重新集结,转移到莲谷里一带。第二、三营突围成功,但到东豆川西南又被敌人包围,再次被打散。

  敌人同我军掉队人员混杂在一起,继续冲击过来,迫使我军继续后退。为支援后退的部队,第十五团副团长指挥的补充队,由龟岩里前出到高地附近,但遭到敌入猛烈的袭击,队伍被打散。

  第三营的六连要求炮兵的支援,但由于敌我距离太近,又难以观测而未成,结果高地失陷,六连出现大量的伤亡。敌人又攻击五连,该连连长阵亡,最后这个连弹药耗尽,全连彻底被打散。

  营长崔炳淳中校集合起约一百名人员,会同搜索连和工兵连,移至一高地,决心阻击敌人。但敌从高地出击,向补充连阵地攻击,用刺刀和手榴弹展开白刃战,敌人夺取了该高地。

  第十一团的一营,从昨夜起就一直受到敌人的威胁。当敌人从积城南下,突破第三营的防御阵地攻击到马智里时,营长命令第一、第二连撤退。第三营改变防御方向,同第十五团二营衔接阵地,决心阻击敌人。

  就在这个时候,师里的撤退命令下达了,因此,从那时起,全团开始分阶段迟滞敌人。

  是日,师司令部由新山里移至汉城市碌番洞。

  突破汉城正面防御阵地的是中国第三十九军的士兵。

  负责汉城正面防御的南朝鲜第一师,在中国军队打响“第三次战役”的第二天,就把指挥部一下子撤到了汉城市区,以此可以想象到这个南朝鲜军的“精锐帅”溃逃的速度是何等地快。由于南朝鲜军队迅速溃败,于是在第二线防御的美军暴露在中国军队的攻击之下了,美军第二十四、第二十五师和英军第二十九旅团此损失严重。

  中国第三十九军突破临津江之后,昼夜急促追击当面的南朝鲜军第一师,其先头部队于回龙寺与美第二十四师的二十一因遭遇,在歼灭美军一部后,他们又在议政府以西的釜谷里围住了英军第二十九旅的两个连。

  釜谷里,中国第三十九军的军史中一个显眼的朝鲜地名。

  这是个距离南朝鲜首都汉城仅30公里的小镇,是通往汉城公路上的一个重要的三岔口。中国第三十九军—一六师三四七团奉命迅速占领这个地人;全团立即分四路以强行军的速度前进,催促其前进速度的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地到达。三四七团有的士兵在极度的奔跑中昏倒,实在跑不动的伤员就躺在公路边,等待收容队。短暂的“原地休息”的命令一下,士兵们就躺在雪地上,胡乱地抓几把雪寒进嘴里。

  在接近釜谷里的一个高地上,团长李刚召集营长们开会:“这是一场艰苦激烈的战斗,但我们必须把敌人卡在这里等待主力的到来!”

  此时,连团长李刚在内,三四七团并不知道,已守在釜谷里的军队不是南朝鲜军。

  3日黎明,三四七团到达釜谷里。根据当地的一个老百姓的报告,这里的敌人是一个联队……三四七团因为认为这里只有南朝鲜军队,所以把“一个联队”听成了“一个连队”。在经过初步的研究之后,一营副营长傅学君带领三连冲了上去。激烈战斗的时候,傅学君觉得仗打得不对劲儿,没过多久他明白了:这里并非仅有“一个连队”,而是整整的一个团;和中国军队交战的不是南朝鲜伪军,而是英国人!

  三四七团遭遇的是英军第二十九旅的皇家来复枪团。第二十九旅是英军中的精锐部队,是著名的蒙哥马利将军的部队,参加过诺曼底登陆战役。皇家来复枪团以善于打阵地战闻名,其官兵的军服上都佩带着这个团的标记:一只绿色的老虎。

  傅学君立即从阵地上撤下来向团指挥部跑。

  天色已亮。英国人发现了他,并向他射击。他的胳膊中弹,他跑进一个空屋子中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继续向团指挥所跑。

  英国人的火力继续追着他,他的腿也中弹了。等他坚持跑进团指挥所的时候,已浑身全是血。他向团长李刚报告了真实的敌情。

  这时,二连已经占领了一个小学校,歼灭了一个连的敌人,并且抓了多名英国士兵,这些俘虏被关在小学校里。现在二连正和英军对峙着。

  又有消息传到团指挥所:在前边的七连副连长王凤江牺牲!

  就是那个在渡大冰河的时候站在齐胸深的冰水中,把他的士兵一个个托上冰层的王凤江。

  在和英军交战的前沿,王凤江看见团副参谋长上来了,大喊一声:“五号!你下去!这里太危险!”

  话音还没落,一发炮弹几乎是在他的身边爆炸了,一块弹片削进了他的头部。

  王凤江,中国东北地区的农民,参军后在第三十九军所历经的多次残酷的战役中,他成为立战功最多的人。

  王凤江牺牲后,他的战友在这个中国军队著名的英雄身上只找到两件东西:别在上衣兜上的一支用旧零件凑起来的自来水笔和口袋里的几粒充饥的板栗。

  三四七团面临的局面十分严峻。

  釜谷里是个洼地,三面是山,控制着山议政府通往汉城的公路和一条铁路。英军二十九旅的这个“绿老虎团”已占据着这里的有利地形,准备一旦战局有变掩护其主力向南撤退。

  天上的飞机来了,地上的坦克出动了,英军开始向三四七团的阵地反击。

  三四七团的几个连队伤亡巨大,眼看着要顶不住了。

  —一六师全师公认的又年轻又有文化的参谋长,28岁的薛剑强,他一直跟随着三四七团打到釜谷里。他在前沿与师长汪洋通电话的时候,声音很焦急:“抓了三百多俘虏,是英军二十九旅的!都在小学校里憋着呢!快让三四八团上来!”

  就武器装备来讲,英军占绝对的优势,因此与英军对峙,战斗空前惨烈。而且三四七团是夜晚打进釜谷里的,天亮后才发现,几个重要的制高点没有及时占领,它们对中国士兵构成了巨大威胁。战斗到中午,三四七团与师指挥部的电话和电台联系也断了。下午,军电台转来一封电报,说三四七团伤亡很大。师长汪洋和政治部主任急了,带上参谋上了前沿,他们直接上到了三四七团的阵地,汪洋师长刚上阵地,就看见担架抬着薛剑强下来了,薛剑强的警卫员在哭。

  —一六师年轻的师参谋长已经牺牲。

  必须把英军阻击在这里,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团长李刚决定把七连派上去,把卡在公路上的一个制高点拿下来并且守住。

  控制了这个制高点,英军就等于被   七连连长厉凤党和指导员张鼎先带领部队首先控制了公路边上的那个小学校。他们俩爬上学校的墙头往公路上打,公路上黑压压的一大片汽车。厉凤堂知道,汽车是敌人的命,逃跑全靠这玩意儿,守住公路和守住汽车,敌人就绝对跑不了。于是,他带领战士迅速抢占公路边的小高地,刚刚把这个高地占领,还没喘口气,英军就攻上来了。

  七连,这支由中国工农红军发展至今的连队,它的生死攸关的时刻到了。

  因为对于英军来讲,这个高地也关系到他们的生死。

  英军的炮火极其猛烈,高地上的一尺多厚的雪立即变成发烫的泥水。没有办法修筑工事和掩体,中国士兵们就在泥水中抗击着英军士兵的一次次的进攻。弹药很快打完了,指挥所派出的送弹药的士兵全部死在路上,英军密集的火力把高地通往团指挥所的路严密封锁了。

  很快,指导员张鼎先牺牲,接着,排长们也全部牺牲。当重机枪被打坏时,连长厉凤堂负重伤倒下。阵地上没有干部了,厉凤堂在血泊中看着给他包扎的司号员郑起已说不出话来,但郑起明白连长的眼神,连长在对他说:去指挥战斗。

  郑起对奄奄一息的连长说:“放心,阵地由我负责,坚决守住!”

  郑起最崇拜的人就是副连长王凤江,突破临津江的前一天,在隐蔽洞里他和他崇拜的人聊了很长时间。从他知道玉凤江牺牲的消息起,他便觉得他永远地失去了什么,心口一直在疼。

  郑起集合了阵地上的人,一共还有十三人能坚持战斗,其中有六名中国共产党党员。

  郑起把十三个人分成几个战斗小组。有的人建议指挥员的位置要靠后,郑起不同意,他知道连长就是靠前指挥战斗的,他也要在最前面、并且指定了在他牺牲后接付他指挥的人。

  英军在数门迫击炮的轰击之后又开始进攻了。公路上的坦克把炮口对准这个高地进行瞄准射击,英军士兵成散兵队形一排排地向高地上爬来。

  郑起在阵地上奔跑:“打!打!打胜了明天过汉城!”

  在打退英军的几次进攻之后,郑起发现阵地上没有子弹了。

  他决定去敌人的尸体中搜集子弹。

  郑起在英军士兵的尸体上爬来爬去。英军的机枪几乎是跟着他的身影来回射击。他不断地跳进弹坑躲避,最后他用树枝把自己的军帽挑起来乱晃,帽子被子弹打得碎片乱飞。

  他从敌人的尸体中背回来十几条子弹袋和一堆手榴弹。

  在他分这些弹药的时候,发现又有六个人牺牲了。

  高地出现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向公路上看,英军的汽车还在那里,汽车上坐满了英军士兵。由于这个高地在中国人手里的缘故,英军仍然无法逃跑。

  郑起把干粮袋中的最后一点干粮给大家分了,然后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英军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六辆坦克参加了向高地上的冲击,而步兵人数是前面数次进攻的几倍。

  等到已经能把英国人的钢盔看得很清楚了的时候,郑起发出了开火的命令。

  阵地上仅剩的七名中国士兵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开枪了,并扔出手榴弹。郑起一边打一边喊:“阵地是同志们用血换来的!不能让敌人夺去!”

  英军士兵已经拥上阵地,所有的中国士兵都端起了刺刀。

  突然,郑起跑向阵地上最高的地方,站在那里,举起了自己的小钢号。他拼尽力气,把这把军号的最大音量吹了出来。

  突然出现的号声令英国士兵疑惑了一下,然后他们立即转身向后跑。

  正准备迎接死亡的中国士兵感到奇怪:就快占领高地的敌人,听见号声,突然停止了射击,大祸临头似地向下狂奔!

  在三四七团指挥所一直紧张地观察这个高地动向的人也迷惑不解:这军号声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郑起一遍一遍地吹,吹得嘴唇出血,一直把敌人吹到公路上。

  公路上已经起了大火,英军的汽车在三四七团主力的打击下开始燃烧。

  七连,以几乎全部伤亡的代价,在这个高地上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主力部队,把英军二十九旅的“皇家来复枪团”的一个营歼灭在这里。

  今天,英国皇家“绿老虎团”的团旗,陈列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同时陈列的,还有郑起在阵地上吹的那支小铜号。

  釜谷里的战斗结束一年以后,郑起应邀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在北京参观了几天之后,9月30日,郑起接到了一个红色请柬,上面写着:谨清光临——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

  在中南海的怀仁堂。毛泽东宴请多名各界来宾。

  毛泽东所坐的桌子是一百号,郑起坐的桌子是六十六号,由于排列的原因,郑起和毛泽东仅仅相隔一张桌子。

  19岁的郑起,出生于一个苦命人家,两岁时父亲去世,三岁时母亲改嫁。他要过饭,放过猪,要不是参了军,他根本不知道人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郑起端着一杯酒,走向毛泽东。

  他说:“敬毛主席一杯酒。”

  毛泽东问:“是 的代表?”

  郑起说:“是,从前线来。”

  毛泽东放下酒杯,拉起了这个年轻士兵的手。

  郑起回到朝鲜的战壕后,对他的战友们说,毛主席的手热热的,又厚又软。

  年1月3日,中国军队全线逼近汉城。

  这时, 部队中开始流行这样一支歌:

不怕困难多,经得起寒冷经得起饿。

  两条腿撵上四个枯辘,翻了高山过大河。

  不怕美国反击凶,隐蔽好了它炸不着。

  不管飞机满天飞,照样开会照样唱歌。

  朝鲜人民军一起干,朝鲜游击队来配合。

  美军的防线ABC,一攻就是全线突破。

   不怕困难多,经得起考验经得起磨。

  不到胜利不停休,不赶走美帝不回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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